礦工報編輯王春光打電話約我在記者節寫篇稿子,這才想起快到記者節了。汗!因為記者節早已于己無涉,淡忘了這個節日似乎也很自然。
接到約稿電話,有些誠惶誠恐。自己連記者節都不曾想起,卻還有人記得我,著實有幾分感動。感動之余卻又覺得有些為難,自己在“記者”的裝點下,雖然在報社工作了近30年,卻沒有真當過幾天記者,大多時間在編輯部“操刀”改人家的稿子。長久下來,只落得個眼高手低。如今想要寫點兒什么,倒成了一件難事。
躊躇再三,還是覺得:難,也要寫。人家約稿斷然不敢辜負。于是,便極力抖落自己的“記憶網兜”。只可惜,隨著生命的行走,“網兜”里所剩無幾,翻看半天也只見一些“瑣碎雜物”,這些是沒臉給人看的。
據說人老了就愛回憶過去。我雖老矣,可不大愿意回憶過去。原因是過去實在是沒有多少可回憶的東西。今天為了寫這篇東西,也只好回頭看看,翻翻陳年老賬。曾經的辛勞,曾經的快樂,曾經的恩怨,曾經的得意,曾經的失落,都一古腦地翻騰出來。檢點一番,都覺得索然無味。
忽然,一個人浮現在我的眼前,他,就是嚴承華。
嚴承華,上海人。是我在礦工報工作時的同事。什么時間到什么時間在報社工作,我實在想不起來了。只記得他后來回上海工作了。他走后的一切不得而知。
嚴承華,在大多同事的眼里是一個古怪、吝嗇的人。他不善言談,不善交際,似乎也沒什么朋友。他三十多歲才結婚,婚后又離了婚,有一個女兒。
記得幾次老同事星聚之時,偶爾談起他也會想起他的一些“糗事”: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記者下礦采訪是領“就餐券”在礦上免費吃飯的。他為了省錢,會從雞西市區走到城子河礦去吃晚飯,吃完再走回來。來回將近二十里路,他不怕辛苦。他為了五角錢的稿費,可以和算稿費的女同志爭辯得面紅耳赤。據說,結婚后他和妻子也是“明算賬”,連電費也是倆人均攤,他甚至經常用筷子量豆油瓶子里豆油的“消耗情況”,生怕豆油“外流”。他的妻子氣得要瘋。他在單位也偶爾也會因為小事和同事計較爭執,但從來沒聽說他占過誰的什么便宜,也沒人說他在工作上挑三揀四。
他離開報社的時候,有一個紙箱留在了辦公室。幾年后,一位年輕的同事跟我說嚴承華的那個紙箱不知道怎么被弄濕了還要不要?我過去看了看,紙箱里裝的是他過去寫得稿子、幾本書,還有一個幾十塊錢的存折。我隨意看了看那些稿紙,發現只有二三百字的稿子竟然寫了六七遍。那時我突然對嚴承華肅然起敬,原來他寫稿子是如此認真。這時我也想起他每篇稿子都寫得那樣工工整整、干干凈凈,編輯起來很省力。大約是大半年前吧,我遇到了他曾經的妻妹。她告訴我說嚴承華去世了,是猝死,大概是突發心臟病吧。聽后心里不覺一沉。我和嚴承華雖不是摯友,但畢竟同事一場,真的有幾分感慨。他去世時只有56歲,也算是英年早逝吧。
今年的記者節已經是第十一個了。然而,嚴承華一個也沒趕上。今天忽然想起他,寫這一篇短文,算是我們給他“補”過一個“節”吧。愿他知道,還有人想起他。
這時,我也忽然想到唐代詩人杜荀鶴的詩來,“回頭不忍看贏僮,一路行人我最窮”。自己在礦工報社工作了將近30年,如今回想起來真的很“窮”,沒有建樹,沒有本錢,也沒留下什么文字。假如當初我能有嚴承華那種認真勁兒,也許今天就不會這么“窮”了。
忽然想起嚴承華,真有幾分懷念。他是一個平凡的人,算是一個“不合群”的人,共事時并沒有看重他,而今自己到了老年,卻忽然覺得他身上有著一種可值得珍惜的精神,這種精神就是一個記者的認真。今天撿拾起他的精神留給自己,是一份遲來的收獲。趁著自己手里還有幾寸光陰的時候,用這種精神激勵自己走完最后的路。
不會常常想起,卻也不會忘記。嚴承華,一個當過記者的人。
作者 王學